「一二,一二二,一二一。」小森不斷對著家中的鏡子揮拳,一是左二是右,同居多年,我幾乎用聽的都知道他在打甚麼拳。

 

「嘉儀,你肚子餓了罷,我煮麵給妳吃!」

很快,兩碗熱騰騰的餐蛋麵就在我倆的面前。小森只有兩個才藝,拳擊和煮麵。

 

「小森,不如你認真的考慮一下轉打泰拳罷,不但比賽多,而且也能教減肥拳或是健身拳。」

「我講過幾百次了,泰拳不是拳擊加腿擊,兩種格鬥術各有自己的戰術,不是相通的。」

是的,我也聽過幾百次。

「可是你這樣實在不行,現在香港的拳擊比賽少得可憐,學的人就更少,你不打泰拳比賽也沒關係,憑著以前拳擊比賽的獎杯,你就算教泰拳還是吸引到人來學的,何況那些減肥拳不用太認真的。」

「就是不認真我才不要,我根本就不是學泰拳的,我可不要教假拳誤人子弟。」

「現在誰不是這樣?人家買的是包裝、是名氣,不是買你有多能打,你再能打,打得過子彈嗎?」

「妳就是這樣,每次道理講不通就搬子彈出來,我告訴妳,普通人有槍也不一定殺得死我。」

「是,你很了不起。」我懶得再說話,把都麵隨便吃了幾口便放下筷子回房間睡覺。這一年來,我們為了這個話題吵過無數次,其實我只是想他多賺一點錢,好讓我們能早點結婚,我錯在那裡。

 

 

 隔天早上,我從房門出來後見到小森睡在沙發上,每次吵完架他都不敢進房間惹我,這次還是一樣。不管他了,我要去銀行上班。

 

 

「嘉儀妳看,妳那個拳擊手男友又來替妳帶飯,看來今天妳不用和我們出去吃飯了。」坐我旁邊的佳慧。我知道小森是來道歉的。

 

每次見到小森用心煮麵給我吃,我就會怒氣全消,今天他帶來的是玉子豆腐配荷包蛋,為了怕麵條吸水太多會軟掉,他永遠把湯和麵分開在兩個鍋子中,到

吃的時候才把湯倒進去。

 

在公園裡我們一邊吃著麵,一邊談天說地,為了不要再吵架,我們都避開工作不談。

 

 

 

「一二,一二二,一二一。」小森又在練習擊影了。

「嘉儀,我下個月會多一份教拳的兼職。」他一邊打拳一邊跟我

「到那裡?」

「警察俱樂部,他們要參加世界警察運動會的拳擊比賽,所以請我當教練。」

我很失望,我們一起這麼多年讓我對拳擊界了解不少,尤其是教練的價碼,這個最多只有幾千元罷了,而且還是短期的。

「你就不能找一個長期配合的嗎?」

「沒辦法,現在拳擊的行情不好。」

「我不是一早叫你轉打泰拳的嗎?」

「妳又來了。」

「甚麼叫又來了?我只是叫你轉拳,又不是轉行,有這麼困難嗎?」

「你以為這麼容易嗎?⋯⋯

大戰又開始,這次真的受不了,我拿起包包便衝出門外,他也沒有追來。

 

我在路上閒逛,回想當初為何會在一起。

 

高中時我們是同班同學,他是學校拳擊隊主將,連續拿了三屆校際冠軍。可是他的學業卻是一團糟,考不進體育學院的他只能打半職業的拳賽,再當一些小班的教練,勉強夠他一個人生活。

 

唸書時覺得有個打拳的男友很拉風,可是當我進入大學後我們在生活上的價值觀開始有了分歧,本來以為兩個人互相包融就能解決一切,我還不顧其他人的反對和他同居。

 

可是拳擊的市場真的越來越差,小森成績再好,別人都不會有興趣跟他學,誰叫大家都覺得在香港打泰拳才夠炫?幸好畢業後我很快找到工作,勉強可以支撐我們生活所需。

 

我不明白,為甚麼 堅持教一定要真正的拳?他有好幾個拳擊的師兄弟,都是學了一點泰拳打過兩場比賽就開班教人了,那些到健身中心的太太們那會管你的拳是否正宗?她們只要戴個粉紅色拳套,做一些像打拳的動作就很滿足的了。

 

我考慮過很多次分手算了,可是鼓不起勇氣,越想越氣我自己,乾脆在外面吃完飯才回家。

 

 

「小姐。前面發生火災,妳不能過去。」警察這樣對我說。還差一個路口就到我的家,而消防車正好在我家樓下,我有種不祥的預感。

 

 

「我男朋友就在上面,讓我上去找他。」我拚命想掙脫開拉著我的警察,可是卻做不到,他們的力氣比我大太多了,正在搶救的房子便是我家。

 

 

經過一整夜,火終於被救熄了,我看到擔架抬了一個人出來,白布蓋在那人的臉,我衝上前問過究竟,最不幸的事發生了。也許普通人有槍也殺不死小森,但他卻打不贏大火。

 

那次火災之後我就遷出那個房子,我搬到離市區較遠的地方。不是逃避回憶,而是那房子燒得太嚴重,短期內都不能住人。我很難過,那場火除了奪去小森之外,也把所有屬於我們回憶的所有東西燒掉。

 

 

這天加班得很晚才回家,深夜十一點我還在路上, 這條必經之路很黑,每次走過我心裡都是怕怕的。忽然間我的嘴巴被從後捂住,同時有一隻強而有力的手把我拖進了一個漆黑的樓梯間中。我認得這裡一幢快要拆掉的舊公寓,沒想到我會成為獵物。

 

我被拉到一個完全沒有燈光的破房子中,黑暗中完全看不清對方的臉。我拚命掙扎卻是徒勞無功,轉眼間雙手被綁起來了。那人把我推在地上,跟著壓住我的身子同時用手亂抓我的胸部,淚水隨著痛苦和屈辱流出來,如果小森還在,他一定能保謢我的⋯⋯

 

就在我絕望之際,那個壓在身上的人突然凌空飛起,就像是被人從後面揪起來一樣。那人向後掉再地上,他四處張望,可是除了我和他外就沒有其他人。那人站起來想撲向我,才走到一半他的身子就彎了下來,跟著幾下風聲,那個人掩面昏倒在地上。我認得這個節奏,是小森回來了。

 

我整理好衣服,只想趕快離開這裡,我躡手躡腳的走,可是樓梯太黑了,我差點絆倒。當我這麼想的時候,一團小小的火光在面前出現,似是要幫助我看清前面的事物,我知道又是小森。

 

 

小森回來了,他在守護我,我很開心他到了另一個世界也沒有忘記我。那次事件之後,我身邊不斷發生靈異事件,掉了文件會自動出現在我的桌上,我忘了帶的鑰匙也會自動回到包包中。

 

又過了近半年,我很享受現在這種生活,沒有人知道我身邊有一個守護神,唯一美中不足是小森始終沒有現身,也沒有辦法和我直接溝通。

 

 

這個晚上我就像平常一樣回家,一個穿T恤牛仔褲的年青男子在同一地方把我攔住了。

「小姐,你這樣做是不可以的。」那人說。

「你說甚麼? 你想怎樣?」他說話很斯文,可是我就有種不好的感覺。

「妳不可以讓一個已死的人留戀這個塵世。」

我明白了,他知道小森的事,他要對付的是小森。

「不可以,你不可以分開我和小森。」我大叫,同時開始轉身逃跑。

走了幾步,我又聽到熟悉的拳風,我回頭一看,那個人就像和空氣打起來。我以為他會很快倒下來,可是看了一陣子,那個人好像看得到小森一樣,他擋格得很有節奏,就似不會輸給小森。

 

突然那人面前出現了一團火,我猜小森想改用火攻,但那人豪不畏懼,不知何時那人手上多了一張寫滿字的紙出來。他把紙張蓋在火上,火團立即消失。

 

「不要,把小森還給我。」我不管那人會對我怎樣,只管衝上去對那人拳打腳踢,但他完全不為所動。

「我是來救他的,妳再強留他在陽間只會讓他元神灰飛煙滅、永不超生,明天就是他的死忌,再不讓他轉生就沒救了。」那人說。

「你到底是甚麼人?」我哭著問。

「我的是個道士,想幫妳的朋友的話明天一點到大仙廟找我,我道號叫一知。」一知丟下話就走了,我哭著跪在地上,我已經感覺不到小森了,但我不能那樣自私,為了有人保護自己就不管小森。

 

 

我依時到大仙廟找一知,他帶我到一個奇怪的房間中,整個房間佈滿寫了經文的黃布。還有一張長桌,桌上放了個香爐。

「我現在就要超渡他。」

一知沒有穿上道袍,還是T恤牛仔褲,很難相信他是道士。他拿出一個鍋子放在金屬架子上,又倒了一瓶水進鍋子,再放了一個麵團進去,這那裡是超渡儀式?根本是在煮麵嘛。

 

一知並沒有開火,反而把作天那張紙拿出來,他唸了一句咒語,整張紙就自行燃燒起來,奇怪的是他放開手後那團火沒有掉下來,仍在半空飄浮著,我明白的,那是小森。

「你要離開我了嗎?」

那團火上下搖動,就像點頭一樣。

「不可以多留幾天嗎?」

火光左右搖動,我知道他的意思。

「他完成了最後替妳做的一件事,就會安心的離開。」一知說。「來吧!」

火團飄到架子下面,火光變得很猛,小森是要用自己的『身體』替我煮麵。

「他成了靈體後無法做太精細的動作,只能以這個方法來煮。」一知替他解釋。

幾分鐘之後,一知把那鍋麵倒在一個碗中,連同一雙筷子給我。接過碗的一刻,我的淚珠也掉下來。我一邊哽咽一邊吃下小森最後煮的一碗麵,還是一樣的味道,當喝了最後一口湯時我忍不住號淘大哭。

「嘉儀,不要哭了,這樣我不能安心離去的。」我聽得到,不是幻覺。

我趕忙擦乾眼淚看看,小森就站在面前。

「我那天本來想煮麵來哄你,可是煮到一半卻發生瓦斯爆炸,結果妳也知道了,我死前都沒法哄妳讓我無法安心轉世,只得留在陽間暗地幫妳。可是我的靈體也快撐不下去了,幸好一知道長幫忙,不然我這些話也沒法跟妳說了。」

「小森

「好好照顧自己,我不得不走了。」話畢,小森開始變得透明,慢慢消失於空氣中。

 

「妳可以把食具和鍋子帶走,妳也想留下記念的東西罷。」一知說。

我沒有說話,只是輕輕的點頭,因為我已經哭得說不出話來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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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光夏海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(1) 人氣()